姜維掛了電話起身歉意地向筱麥穗欠了欠身：“不好意思麥子，未經你允許就將這裏的地址通知了我弟弟，我想和他一起選，我一個人太難做選擇了。”

筱麥穗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又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這樣，那維姐先坐一下吧，維姐想喝飲料還是茶，或者牛奶？”

姜維順著她的意思在沙發上落座，聽到她的詢問，回頭笑了笑：“飲料是果汁嗎？”

筱麥穗看了看冰箱裏排了滿滿的可樂雪碧，囧著臉：“只有可樂和雪碧……”

“哈哈，那就牛奶，麻煩啦。”

將牛奶送給姜維，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姜維喝了一口牛奶，餘光掃到她的不自在，將杯子放到桌上主動跟她搭話。

“麥子是來帝都看親戚？”

“並不是。”筱麥穗楞了一下，搖搖頭，“我考到了帝都的大學，過幾天就開學了，正好就提前過來。”

姜維了然地點了點頭：“我還以為你在讀高中。你家裏是養花的？”

“不是……”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消失在唇齒間，姜維並沒有聽清，疑惑地看向她。

筱麥穗將一句話在腦子裏轉了兩圈，才斟酌著開口：“家裏並不是養花的，這些花也是意外之喜。小時候鄰居老爺爺很喜歡養花，我跟著他玩，他就會隨口念叨他的養花經給我聽，聽多了也會學著他來養，沒想到最後就都養成了珍品。如果老爺爺能看到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半吊子徒弟給他長臉。”

房間裏姚瑉瑉努力忍笑，什麽鄰居老爺爺，她怎麽不知道，她現在特別想看看筱麥穗一本正經說謊編故事的樣子，奈何溫心和陳爾東都死死拉著她，房門明明只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她怎麽也夠不到。嘴巴被溫心用手捂著，只能發出輕聲的嗚嗚聲，姚瑉瑉可憐地看著溫心，奈何溫心並不買賬。

客廳裏的筱麥穗也在心裏大囧，果然說謊編故事什麽的，只要第一句話出了口，後邊就自然順暢多了。至於那個老爺爺，清酒表示自己還是個孩子，拒絕背鍋。

姜維聞言並沒有懷疑，倒是饒有興致地和她討論起種花之道，筱麥穗欲哭無淚，她怎麽知道花要怎麽種怎麽澆水什麽時候曬太陽啊！她只想賣個花賺點創業資金啊！關鍵時刻還是清酒拯救了她，清酒在空間快速回答一遍，她跟著和姜維念叨一遍，不明真相的姜維兩眼放光，就差沒抱著筱麥穗喊親人了。

一個小時以後，門鈴再次響起。筱麥穗起身去開門，姜維跟在身後，手裏還拿著喝了沒兩口的牛奶。

門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站在門外，長得和姜維有五分相似，只是五官更加深邃立體，頭發有些自來卷，軟軟地趴在腦袋上，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看見筱麥穗開門，露出一個閃瞎眼的笑容，暖得可以融化冬雪，只是笑容維持不到三秒，在姜維出現的一瞬間變成了齜牙咧嘴。

“姜維！你又想幹嘛！”前一秒還虎著臉氣勢洶洶的姜和，沒等姜維開口，就在下一秒變成了可憐的小綿羊，“親姐姐！我這個月零花錢只剩下一點點了！還要給老頭買禮物~真的不能給你買包包了！你放過我嘛~”

筱麥穗被姜和的轉變嚇得懵在原地，姜維準備打招呼的手也僵在半空，沒好氣地向他翻了個白眼又擡手在他腦袋上勉強敲了兩下才覺得稍微解了點氣。

“我不買包！這位是筱麥穗，她這兒有幾盆珍品蘭草，叫你來是想幫你討老爺子歡心，別不識好歹啊！”說完，姜維也不等姜和再說什麽，徑直攬了筱麥穗的肩膀往客廳帶，“走走走，咱們進去繼續聊，剛才說到哪兒來著？誒，姜和，進來關門！”走了兩步，姜維微微向後轉了下頭，隨意叮囑道。

姜和跟在後邊委委屈屈像個小媳婦，滿懷怨念地關了門，嘴裏還念念有詞：“姜維你個雙臉人，就會欺負親弟弟！真是我姜家家門不幸！”

姜維嘴角上揚，聽到也當沒聽到，這種話她每個月至少能聽到三次，特別是讓姜和到各種品牌門店給她付款的時候，聽得尤其多，她早已經免疫。倒是被姜維攬在懷裏的筱麥穗滿頭冷汗，這種姐弟關系真是和諧又完美啊！啊……不知道她如果打給筱文櫟給她買包，筱文櫟會怎麽反應？腦海裏自動帶入人物演繹了一下，筱麥穗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把那副景象拍出腦袋，太可怕了。筱文櫟絕對會給她買下一個店還要問她夠不夠的，順帶還要捎著其他表哥。

姜和進到客廳，也被陽臺上的花花草草驚到了。他並不像姜維，會去研究家裏每個人的喜好，在他們的生辰送上貼心的禮物。也許是因為他是家裏大房的長子，是姜家板上釘釘的繼承人，所以不管送什麽，家裏那些人都不會在意，只會誇他懂事，反倒是姜維，因為是女孩子，哪怕是大房家的長女也依然不受待見，所以只能拼了命鉆研些小事來盡量討那些人的歡心求得自己的一席生存之地，而這所謂的生存之地，也不過是不要向偏房家的那些女孩子被一個一個送出去為了家族利益而聯姻罷了。

從剛能記事的時候，姜和就知道姜維在家裏有多被人忽視，家裏的人都圍著他轉，他說一沒人會說二，他要往東不會有人拉著他往西，但是姜維不一樣，哪怕她只是哪天飯後多吃了一點水果也會被媽媽數落幾天。他很慶幸，即使他無數次在被家人包圍裏無意看到姜維羨慕的眼神，姜維依然對他很好。會因為在路上看到一些稀奇玩意兒，花上幾天的零花錢偷偷買回家再悄悄給他。只是每次，姜維都會一而再地囑咐他，不許和任何人說，如果說了就再也不會給他帶，更不會陪他玩。

這樣的姐弟情誼，在他漸漸在這個嚴重重男輕女的家庭裏長大後，愈發覺得珍惜。一起玩的堂弟堂妹一一遠離他，討好他，甚至和他當面互相懟，只有姜維，一個人在外邊工作生活，不時叫他出去瘋玩一天再讓他回去。哪怕他每次都會抱怨她又買包，又還不起房貸，也依然會把自己的□□遞過去讓她刷，再換來她大笑著摸摸他的頭，像小時候每次他答應姜維不和人提起那些小玩意一樣，說一聲“乖弟弟”。

“發什麽呆！”姜維和筱麥穗說了半天才註意到自己傻弟弟還在沙發邊上看著她發呆，擡手在他胳膊上拉了兩下。姜和癟了癟嘴，乖乖坐在她旁邊：“我又不懂花，叫我來幹嘛？”

“我懂呀，我負責挑，你負責買，然後老爺子生辰那天送上就行了。”姜維攤了攤手，一副理所當然你是不是撒的表情。

“你呀，都20了，家裏這些破事兒也該學著擔起來了，那些人還指著你帶著姜家更進一步呢。”姜維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聲音悠遠又清冷，像是隔了幾個世紀的留言，淡然得讓姜和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姜和忽然想起姜維拿到大學通知書那天，那天也像今天一樣，天氣炎熱到讓人覺得窒息，19歲的姜維坐在13歲的他面前，拿著打火機將那張蓋了紅戳的通知書一點一點燒成灰燼。那天的姜維穿著白襯衣牛仔褲，頭發比他還要短上一些。她說姜和你知道嗎，我的高考志願沒有填這所破學校，我的成績也不是500不到，他們改了我的志願改了我的分，他們怕我，怕我不受他們控制，怕我像堂姐一樣脫離他們的掌控。可是姜和，我不想成為那些人向上爬的工具，憑什麽他們對我不管不問還想讓我對他們感恩戴德？就憑這十九年的所謂養育之恩嗎？太可笑了啊！

那時候的姜和隱約明白一些，所以在所有人都暴跳姜維的不辭而別時，只有他冷靜而淡然，他仔細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老爺子的憤怒，父親的暴躁，母親的嫌惡，其他人的幸災樂禍。他清了清嗓子，剛進入變聲期的嗓音清脆幹凈還有點像小女孩，他說是我給姜維錢讓她走的，他說他知道姜維應該有怎樣的人生，他說只要他還在姜家一天，姜維就可以過她自己想過的生活，他說如果誰讓姜維不痛快，那他也不會再在姜家待。

從此以後姜維徹底成了姜家的透明人，她回家，傭人會恭恭敬敬叫她一聲大小姐，她不回家，也不會有人責怪埋怨她。姜和記得，當他把那天的事一字一句寫在郵件裏發給遠在他國孤身一人的姜維時，姜維只回了三個字：傻弟弟。

筱麥穗送走姜維和姜和的時候，姜和一手抱著一盆蘭草，在姜維旁邊笑得傻裏傻氣卻意外帥氣。姜維也沒有和她初見時的白骨精模樣，像個親切的大姐姐，和姜和邊走邊鬥嘴，夕陽將他們的影子一點一點拉長，與路邊的樹影重重疊疊，仿佛兩個年少時聚在一起玩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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